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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第3页）

江别羽回过神来。

和逐渐衰老的容颜不同，女人的声音像往日那般轻细，好像清晨的小鸟在小心翼翼呼唤太阳升起。不等向导回答，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带了几分苦恼：“孩子们总是活泼，有时候教他们识字，一不留神他们就跑远了，越叫他们回来，他们跑得越快。我其实很喜欢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所以不怪他们淘气。但是摔倒了，也是会疼会流血的，流最多的还是眼泪。看到他们哭泣，我真的很难过。”

她的眉毛耷拉，语速也放慢了，也许陷入了回忆：“也有孩子很内向……不，不太算内向，是那孩子总是被叫去干各种各样的事，连学全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其他孩子跑去院子玩了，他刚把孩子们拉回教室，那几个修女又让他收拾被弄乱的院子。我和玛格丽缇丝院长提过这件事，希望那些修女别把自己的工作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但在她们眼里我也是个孩子，我的话只能让她们发笑。”

江别羽心里一颤。他没有求证，却不知为何直觉普莉斯卡口中那个“内向的孩子”是他。

他不愿承认普莉斯卡是他的老师，有一部分原因是普莉斯卡并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教育。还在福利院时，院长玛格丽缇丝特地准备了一个小房间让普莉斯卡给孩子们上课，但他每一次进去都不是坐下学习知识，而是把所有坐乱的小板凳整齐地码在教室角落。

文化课早已结束。他抓着要擦黑板的抹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被他码齐的凳子上，有时会盯着黑板上看不懂的字符发呆好一会，直到有修女尖声喊他在哪，要他干其他的活。

死寂的图景忽然开始流动了，海水涌上海滩，一阵一阵的拍打令向导感到心绞，或许是毒发导致情绪流失控的副作用。他一直以为那时的自己不被任何人关心，原来普莉斯卡还记得他，甚至曾试图帮助他。

他想开口问普莉斯卡是否还记得自己，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孩子。但他张不开嘴，总错觉张嘴的瞬间他就要开始呕血。

似乎感受到向导轻微发颤的手指，一直喋喋不休的女人忽然抬头，仿佛这时才开始真正打量他的面孔。

眼前的青年或许长期精神状态不好，脸色有些许苍白，让眼底的乌青更加明显。即便如此他的体态依然板正，而手掌粗糙，甚至能看见手背和胳膊上不少旧伤和缝合过的疤痕，这青年应该是某个部队的军人但和挺拔的站姿不同，他看起来有些过瘦了，面颊微微凹陷，像是短时间内不停掉秤。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呢？”她轻声问道，眼底的迷惘无声告诉向导她的困惑。

向导一愣，半响才回答：“……您记错了吧。”

话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敬语，不对劲的感觉顷刻笼罩在他心头他从不对圣洛普斯以外的人使用敬语！即便是圣洛普斯，也只有少数人被他尊称，比如裴吉教士。

他是有些精神不佳，但也没到思考不能的地步，怎么脱口就用敬语了？习惯得好像曾多次这样与普莉斯卡说话。不自在的虫子爬满了江别羽的身体。他几乎立刻把手从普莉斯卡手里抽回了，很快转移话题，不想再停留在这句话上。

“别擦了！”他飞快道，又重复了一遍，“别擦了。我的血不干净。”

普莉斯卡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他的举动很吃惊。她的手还举在半空的位置，再要去拉向导的手时却被他避开了，还眼睁睁看见他后退了两步，一时不知那句不干净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