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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局子,警察问孟肴为什么打人。他那张瘦得溜尖的脸,懵懵懂懂地抬起来,只耷着眼皮怔愣地望着警察,好像自己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穿着件靛蓝色的卫衣,已经洗得絮絮地泛起了灰白,颜色倒衬出一种温和的怜意,叫人凶不起来。
警察把目光投向挨打那人。他坐得离孟肴远远的,用冰袋捂着脸,委屈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手划脚、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他俩本是同事,在一个厂里上班,他的朋友曾和孟肴是同校同级,知道一些孟肴的往事,他听了后觉得离奇,就在吃饭时讲给大伙儿听,谁知今天下班以后,孟肴居然一路尾随,把他堵在巷子里一顿打。他拼了命才挣脱到大街上,还好路人们施以援手,不然他就被活活打死了。
警察说孟肴已是三进宫,回回都是打架斗殴。每次调解教育,孟肴都特别配合,但之后又照犯不误。周易给那同事塞了不少钱,好说歹说才让他放弃立案。后来又四处打电话托关系,兜兜转转忙到凌晨才将孟肴捞了出来。走出警局大门,寒瑟砭骨的风一吹,脑瓜子嗡嗡疼,他疲惫至极,掏出了一支烟。
“给我一支吧。”孟肴忽然说。
“会抽烟了?跟谁学的?”周易递去手里的烟。
“抽抽就会了。”孟肴咬住烟,含糊不清地答。
周易退后一步,打量他一圈,“你变化挺大的。”
“二十了嘛。你不也是。”
“我有什么变化?”
孟肴没答,笑了笑,抖掉烟头的灰,“只有死去的人会永远不变。”
他们一起蹲在警局旁边抽烟,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呼出的白烟像被冻僵似的,迟迟聚在眼前不散。一阵乍寒,周易缩起脖子打了个寒噤,起身跺跺脚,“今天为你忙活一晚上,连个谢都没有?”
“谢。”孟肴从吐烟的间隙挤出一个字。
周易被逗笑了,“你打算在这儿蹲一晚上?我宿舍关门了,回不去,你得收留我。”
“行,抽完就走。”孟肴这样说着,却只抽了一口,把烟摁在地上掐灭了。
他住在很简陋的一个出租屋里,倒不显得凌乱,也许因为东西太少。床跟一前一后的墙壁卡得严丝合缝,余下的空间只容纳得下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简易塑料衣柜。周易个子高块头大,在里面转身都困难,憋得他忍不住抱怨:“你就住这种地方?”
“独卫独浴,还不用交押金,随时可以走人。”
孟肴把床单捋平,让周易坐着,又拿起旁边的烧水壶,“我给你弄点热水喝吧,驱驱寒。”
周易心头忽地生出些许安慰,孟肴还是孟肴,没有变。他看着他接水忙活的背影,觉得他个子长高了些,却又疑心是因为这间屋子太小。他再次打量起这间房屋:天花板的墙皮脱剥了一大块,翘悬着,感觉不久就会掉下来。窗户玻璃雾驳驳的,顶上挂着个旧绳子方便晾衣。衣柜敞开着,里面稀落落挂了几件衣物,有薄有厚,有长有短,一年四季都在里面。地面还是水泥地,灰乎乎一片,倒也看不出脏。这狭小的空间,实在一览无余,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事,他的目光最后落到掉漆的红木桌上,他走近拿起桌上的药瓶,“这么多药,你生什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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