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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寒风卷着煤渣子扑在传习社的窗棂上,孟晚棠对着结霜的玻璃哈气,水雾里映出栾云平低头捣药的剪影。药杵撞击铜臼的声响混着廊下鸽子"咕噜"声,震得她喉头又泛起腥甜。
"张嘴。"张云雷不知何时立在门边,腕间佛珠甩在供桌上"咚"地一声。他捏着压舌板的手背青筋凸起,"《报菜名》还能错三个气口,趁早改行卖糖墩儿去。"
孟晚棠舌尖抵着冰凉竹片,瞥见药柜后栾云平皱眉摇头。忽然喉间一痒,呛出的血沫溅在张云雷月白大褂的前襟,绽开数点红梅。
"晦气。"张云雷甩袖而去时带翻了药罐,陶片在青砖地上炸开星芒。孟晚棠蹲身去捡,指尖被碎碴划破的瞬间,一方蓝格子手帕覆上伤口。
"他十四岁倒仓那会儿,"栾云平蹲下来收拾残局,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把三弦儿弦扯断七根。"他袖口翻出截绷带,赫然印着儿童医院的卡通小熊,"今儿起,寅时三刻陶然亭见。"
残月还悬在藻井檐角时,孟晚棠已对着结冰的湖面呵气。栾云平从雾中走来,羊绒围巾在颈间绕了三圈,怀里抱着个雕花铜手炉。"对着冰面唱,"他掀开炉盖戳了块热山芋塞给她,"看白气能拉多长。"
湖心亭石桌上摊着泛黄的《乾坤带》工尺谱,栾云平用朱砂笔圈出转音处。他教她含着薄荷叶练喷口,冰凉叶片贴着上颚,竟压住喉间灼痛。晨光漫过十七孔桥时,他突然掏出竹笛:"跟着笛声走,像风筝扯着线。"
半月后的晌午,孟鹤堂猫着腰溜进药房。"哥带你开荤去!"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草莓甜筒。化开的奶油滴在《锁麟囊》唱词上,晚棠舔着冰淇淋笑出泪花。当夜高烧如烈火席卷,恍惚间见张云雷立在床头冷笑:"作死。"
暴雨拍打窗棂时,有人往她嘴里渡进苦药。孟晚棠挣扎着睁眼,栾云平白大褂襟前沾着棕黑药渍,听诊器贴在她滚烫的胸口。"气沉涌泉,"他指尖点着她脚心,"想象自己在井底喊人。"
病愈那日恰逢初雪,栾云平撑伞送她回廊房。油纸伞骨上"风雨同舟"的刻痕硌着掌心,伞面忽地倾向她这边。"伞歪了。"晚棠伸手去扶,却被他用竹笛抵住腕子:"仔细看路。"
转过月亮门,张云雷正在廊下逗弄白眉鸫。鸟儿忽地振翅撞向笼杆,他捏着食勺的手顿在半空:"倒仓就像熬鹰,"金丝笼在风中轻晃,"熬不过就成废人。"
腊八那日广德楼试嗓,孟晚棠开口的刹那,后台打盹的烧饼碰翻了胭脂盒。栾云平立在台侧吹笛相和,笛膜上凝着的水珠随音符滚落。唱到"春秋亭外风雨暴"时,二楼雅座突然掷下支红梅,正落在她绣鞋边。
散戏时张云雷倚着妆台削梨,银刀旋出连绵不断的果皮。"还算入耳。"他甩过个锦囊,里头躺着对翡翠耳坠,"赏你护嗓的。"晚棠正要道谢,却见栾云平在门外收伞,伞尖垂落的水珠连成晶莹的帘。
夜半翻看工尺谱,忽见"惨淡烽烟照边关"处夹着张药方。栾云平清隽小楷写着:"枇杷叶三钱,需带晨露采摘。"背面竟是幅简笔画:冰面上拉长的人影,手里举着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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