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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室里那场被撞破的尴尬,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看似恢复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张九南那毫不掩饰的促狭眼神,高九成温和却了然的笑意,尚九熙和周九良无声的打量,都成了我和关九海之间那道无形屏障上的裂缝,透进光,也灌进风。
回到后台,日子依旧忙碌。键盘的哒哒声,后台的喧闹,演员们穿梭的身影。可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不一样了。关九海出院了,打着石膏的腿换成了更轻便的护具,拄着单拐,像一头暂时被束缚的猎豹,重新出现在后台。他的回归,让后台的空气都仿佛多了一丝紧绷的锐利。
我们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僵持。工作上的交流依旧延续着之前的模式。我按时交稿,他依旧会拧着眉头用那支黑色钢笔批注,只是那些指令性的“删”、“改”、“挪”、“换”后面,偶尔会多一两句简短的补充解释:“这里节奏拖了,观众会走神。”“这个包袱垫得不够,得让捧哏有机会翻。” 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种纯粹毁灭性的否定感淡去了许多。每一次递稿、接稿的短暂接触,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在心底隐秘地窜过。
他拄着拐杖的身影在后台缓慢移动时,我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偶尔会在空气中交汇,又飞快地各自移开,留下心跳加速的余韵。张九南依旧是那个最活跃的催化剂,每次看到我们同处一室,总要挤眉弄眼地来一句:“哟,关老师,剧本指导进行时?晚姐,老关没再把你气哭吧?” 高九成则会不动声色地递上一杯水,或者一句“九海,康复训练别落下,林晚,你多提醒着他点”,将那些涌动的暗流轻轻拨开,又似乎……推得更近。
《胡同酒馆》的剧本,就在这种欲言又止、欲近还远的微妙氛围中,经历着最后的打磨。关九海的意见像精准的手术刀,我则像最专注的匠人,将那些关于老掌柜的倔强、孤独与温情,一点点雕琢成型。那个被他力主修改的“二狗子还钱”的“底”,更是反复推敲,台词、节奏、情绪递进,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剧本,更是我们之间无声的对话,是某种尚未言明却彼此心知的东西的载体。
关九海的腿恢复得很快,在医生谨慎的许可下,他终于可以尝试着脱拐,进行更复杂的舞台走位练习了。排练厅里,他脱掉了碍事的护具,穿着练功服,一遍遍走着台步,练习着《胡同酒馆》里老掌柜那些或蹒跚、或倔强的动作。每一次发力,每一次重心转换,他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左腿偶尔还会显露出细微的僵硬和不稳,但他眼神里的专注和倔强,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
我常常站在排练厅的角落,看着他一遍遍重复,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看着他成功完成一个复杂走位时眼中闪过的、转瞬即逝的亮光。那身影,在空旷的排练厅灯光下,显得格外执着,也格外……让人移不开眼。心底那簇被他那句“别走”点燃的小小火苗,在沉默的注视和无声的默契中,燃烧得越来越旺,带着灼人的温度。
演出的日子终于到了。
德云小剧场。后台的空气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弥漫着浓重的脂粉味、发胶味和一种大战将至的硝烟气息。演员们或闭目默词,或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仪容,脚步匆匆,神色凝重。今晚是关九海伤愈复出的首场正式演出,《胡同酒馆》作为攒底的重头戏,关注度空前。
我站在通往舞台的侧幕条边,手里捏着演出流程单,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目光穿过深红色的厚重幕布缝隙,能隐约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和闪烁的手机屏幕光。喧闹的人声隔着幕布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一种熟悉的、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关九海走了过来。他今晚穿了那件靛蓝色的绸面大褂,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脸上已经上了妆,掩盖了些许病后的苍白,更突出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他拄着单拐,走到我身边停下,目光也投向幕布缝隙外那片喧嚣的黑暗。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和后台特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无声地包裹过来。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大褂领口精致的盘扣,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度。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前台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观众喧哗。
巨大的紧张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为他今晚的演出,为他那条刚恢复的腿能否承受高强度的表演,也为……我们之间那份尚未捅破、却已呼之欲出的东西。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轻轻覆上了我紧攥着流程单、指节发白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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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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