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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那座连接两岸的木桥,人流和车马也骤然增多。景象变得嘈杂而混乱。
“驾!驾!让开!不长眼啊!”
“他妈的!这破路!”
“收皮子嘞!上好的狍子皮!熊皮!”
“大饼!刚出锅的大饼!热乎的!”
穿着厚厚翻毛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的车把式,挥舞着鞭子,驱赶着拉着沉重原木或巨大煤块的骡马大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粗鲁地咒骂着挡路的人。车轮深深陷入泥坑,溅起大片的黑黄色泥浆。穿着臃肿棉衣、背着巨大背篓的山民,沉默地走在路边,背篓里是冻硬的野味、山货,或是沉重的矿石样本。他们脸上刻着风霜和麻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几个裹着破旧花棉袄、脸颊冻得通红的女人,挎着篮子,在路边叫卖着冻梨、粘豆包之类的吃食。还有一些穿着相对“体面”些、但眼神闪烁、叼着烟卷的男人,三五成群地聚在避风的墙角或简陋的棚子下,目光像秃鹫般在来往的人流和货物上逡巡。
吆喝声、咒骂声、骡马的嘶鸣声、车轮碾过冻泥的嘎吱声、河水的轰鸣声…所有的声音都裹挟在冰冷的、带着煤烟和牲口气味的空气里,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冲击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混合着汗味、牲口味、劣质烟草味和若有若无的、属于暴力的紧张气息。
我和爷爷沉默地汇入这股混乱的人流。褡裢压在肩头,后腰的短剑被破旧的棉袄下摆小心地遮盖着。爷爷微微佝偻着背,提着那根毫不起眼的枣木杖,浑浊的目光低垂,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带着孙儿来镇上讨生活的乡下老农。他刻意收敛了所有属于修士的气息,将自己完美地融入这片粗粝的背景板中。
我的神经却绷紧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像最灵敏的雷达,无声地扫过四周。那些聚在墙角的男人,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家伙,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一个刚从大车上卸下皮货的山民;一个穿着脏兮兮棉袍、眼神浑浊的老头,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个沾满泥土、锈迹斑斑的铜钱和一个小佛像,嘴里念念有词;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裹着熊皮大氅、脸上带着冻疮的汉子,背着半扇冻硬的野猪肉,沉默地走过,沉重的脚步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点空隙…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每一张面孔背后,似乎都藏着故事,也藏着危险。
脚下的泥泞仿佛带着吸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混杂着煤灰的黑泥粘在沉重的棉鞋上,越粘越厚。刺鼻的气味和巨大的噪音不断冲击着感官。左臂深处的阴毒,在这片污浊躁动的气息中,似乎也变得有些蠢蠢欲动,隐隐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爷,咱们…” 我凑近爷爷,压低声音,在巨大的嘈杂中几乎只有口型。
爷爷浑浊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街边一个挂着破旧幌子、门口冒着热气的简陋铺子。幌子上一个模糊的“茶”字,被煤烟熏得发黑。铺子里人影晃动,传出模糊的交谈声。
“…就那儿…” 爷爷用枣木杖极其轻微地朝那茶铺方向点了点,声音几乎淹没在街市的喧嚣里,“听…风…”
“听风”。打探消息。在这人声鼎沸、鱼龙混杂之地,茶馆酒肆,向来是流言蜚语和秘密交易的温床。
我们挤过混乱的人流,走向那间茶铺。掀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棉布门帘,一股更加浑浊、滚烫的热浪夹杂着劣质烟草、汗酸、廉价茶水以及炖煮食物(很可能是某种油脂过多的肉汤)的混合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撞来!
铺子不大,光线昏暗。几张油腻发黑的方桌和长条板凳挤满了人。大多是穿着厚重工装、脸上带着煤灰或木屑的汉子,也有几个穿着稍好、像是小商贩模样的人。他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声交谈,或埋头吃着碗里糊状的食物,抽着呛人的旱烟或劣质纸烟。空气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爷爷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然后径直走向最角落里一张靠墙的空桌。那张桌子位置偏僻,光线最暗,旁边就是通往后面伙房(或者茅厕?)的窄门,气味更冲,但胜在清净,不易被人注意,且背靠墙壁,视野却能覆盖大半个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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