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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长自营翻墙机场 - 提供免费节点不限时试用

第5章(第3页)

大徐问我到厅里有多久了,我说:“都一年多了。”他说:“觉得怎么样?”我说:“一点感觉都没找到,每天不知做了什么,几张报纸就打发了。”他说:“大为,你搞了一年多还没有感觉,你看丁小槐那小子,好滋润的样子,我就看不得他那个样子。他心里有几张脸谱,对什么人用什么脸谱,随时掏出来贴在脸上。”我说:“人各有志,你说我眼前有个西瓜,其实也是一粒芝麻。要我为那粒芝麻今天演张三明天演李四,那我还是不是我呢?”他叹口气说:“过两年连他都跑到你前面去了,翘起尾巴分配你做这个那个,你心里过得去?你把他当什么我不知道,他是把你当政敌看的。”我没想到他会用“政敌”两个字,说:“我还没觉得有那么严重。”他说:“你们两人情况差不太远,你学位高些,他早来两年,就看谁的手脚麻利了。形势很明显,有了他的就没有你的,有了你的就没有他的。”我说:“那点东西他想要他拿去。”他说:“他拿去了你就没有了。别人不会说你池大为清高,只会说他丁小槐有本事,现在的人都是睁了一双狗眼看人。我在厅里看了这么多年,也看清了一些事,要是有张文凭,我就要干一番事业。人生一世做什么,就是争那口气,争那粒芝麻。”我拍着他的腿说:“卫生厅野心家不少,连汽车队都潜伏着一个野心家。”

大徐要我陪他去花园走走,走在花园里他问:“你怎么认识施厅长的?”施厅长是马厅长的前任,退休后经常在大院里转,找人说话。好几次我看见有人喊“施厅长”,他刚想说什么,那人点着头就过去了。有一次他在紫藤架下散步,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就聊上了。先从自己的身体说起,再说到世态炎凉,说个没完,我都找不到机会走开。以后见没人理他,我就陪他说那么一会儿。大徐说:“施厅长的事你知道吧?”我说:“知道。”早几年他在位的时候,出差到广州,几个医药公司都派了高级轿车到机场接,有的抢行李,有的拖着左手右手,几乎要打架。退休后又去广州,先打电话通知了,可下了飞机左等右等,鬼影子都没一个。结果他没去城里,当即就回来了,大病了一场。说到这件事大徐说:“他老人家也太不识相了,以前人家尊你是尊你那个权,被尊久了他就产生了幻觉,以为人家真的是尊他这个人,跟他是朋友。没权了就得把自尊心甩到厕所里去,也别抱怨什么世态炎凉,是这回事。”我说:“都想弄顶乌纱往头上那么一罩,到头来就是如此,才看清朋友都是假朋友,有什么意思?有本领就叫人口服心服,光服那个权不算本事。大多数时候虚拟的尊严比真实的尊严更有尊严。多少人跟施厅长一样,退了休门可罗雀才看清事实的真相,精神就垮了,身体也垮了。”他说:“你没看见施厅长以前走路有多神气,哪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说着把手背到后面,肚子挺起来,“那时候说话的声调都比现在高八度。”我说:“经常看他在大门口想等人说话,等来等去等不到,怪可怜的。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讲上老半天,下次别人都绕开走,装作没看见。想想他心里也真是孤寂真是苦呢。”

这么走了一会儿我打算告辞,大徐说:“再说说话。”他望着我,犹犹豫豫地说:“劝你,劝你以后吧,少跟施厅长说那么多,不好。”见我不明白又说:“你来看我呢,证明你够朋友,不然我也不多嘴了,你想想是谁接了施厅长的班呢?对吧?他是施厅长提上来的,当年肯定是跟得紧的,可一接手他就把原来的政策给废了,上台一年厅里发了二十多个新文件,人也换了一批,施厅长鼻子都气歪了,还不知道吐了血没有,身体怎么能不垮呢?我原来给施厅长开车,现在都不太敢跟他说话,你说我不念旧情是个小人?一跟他说话他就说现在的领导怎么样怎么样,我敢听?我捂着耳朵还得跑出八丈远。我是个小人物,我出来主持正义?”我说:“没想到卫生厅这么复杂,踩了地雷都不知道。人吧,心里愿意这么着那么着,可就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不允许你这么着那么着,这心还不扭成一个麻花结?”他说:“在这阳世上做个人吧,该扭着还是得扭着,不然想喝凉水都没人帮你舀啊。”我笑了说:“老子渴也算了,总强似每天察言观色看天气,那还是人不是呢?”他咧着嘴也笑了。

大徐的话刺激了我的骄傲。从医院出来我想:“老子是一个人,不是依附在谁身上的一只宠物,我该跟谁说话还要请示谁?说些什么还要转几个弯去揣测别人会怎么想,那我又成了什么东西?人吧,他不能有傲气,可不能没有骨气!”这样想着我好像要跟谁挑战似的,又像要跟谁赌那一口气。

以后我碰见施厅长,该说话仍然说话。说不说这个话对我并不重要,可我如果回避,那就是把头低下来了,这才是重要的。开始几次我还东张西望看有人看见没有,看见了我还有点勇士的气概,可后来觉得并没有那么危险,可能是大徐想得太多了,又感到自己把这点事也看做挑战,看做维护人格,实在是虚张声势。这天下了班我想上街去,施厅长正在大院门口,见了我举着手连声喊:“小池,小池!”我正有事,打个招呼就想过去,他手伸在空中,见我没停下来的意思,手慢慢放下来,停在齐肩的地方。我连忙过去说:“您叫我呢!”他向我诉说最近很难入睡,问我有什么药性平和一点的中成药。我说:“吃杞菊地黄丸就不错。”他说:“试过,效果不明显。”我说:“您呢,把心放宽,有些事不想那么多。”他说:“人也怪,昨天的事记不得,多年前的事倒记得清清楚楚,一幕幕放电影一样,有时候一放就是一个通晚。”我说:“您天天晚上给自己放电影,怎么能不失眠?”正说着大徐开着那辆丰田出了大院。施厅长一直盯着车出了大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去想那些事,可人总是人吧,心总是心吧!”我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说:“一天到晚心里空荡荡,干什么事都不算个事。”我看着他的白发,心里想着:“老了,又退了,对历史舞台还那么执着。”我说:“我给您开几服药吧,钓鱼,下棋,打门球,包您睡得好。”他说:“这些事做一两次还可以,多了就没意思了。有些东西你们这个年龄体会不到啊。”看着这个可怜的人,我知道任何语言都没有办法改变他对事情的体验方式。他沉溺于往昔不可自拔,这个可怜的人。

我从街上回来,准备到食堂去吃饭,大徐开车回来了,在我跟前停下说:“大为,今天我请你去吃锅面。”我上了他的车。到了锅面店坐下,他说:“刚才马厅长看见你了。”我说:“马厅长天天看见我。”他说:“我上次在医院提醒过你的。”我说:“不见得有那么危险吧,马厅长毕竟是马厅长。”他说:“谁都是个人吧,是人就有顺眼的事也有不顺眼的事。”我说:“那我也是个人吧,我也有顺心不顺心的事。不顺自己的心去顺别人的眼,那我成了个什么?”他说:“有些人看你顺眼不顺眼吧,无所谓。可另外一些人呢,那就非同小可。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刻他心里转一下弯,就是你我一生的命运。”我说:“这么严重?”他说:“说起来你还是个研究生,你比我更懂世上的事情。”我说:“我懂是懂,可人人都那么懂,这世界还有什么希望?人太聪明了,说不定被别人上层楼登高一看就是蠢呢。”他笑了说:“原来大为你想着世界的希望在你身上。”这时锅面端了上来,一大海碗,每人一只小碗,夹着吃。我说:“马厅长他真的不高兴了?”他说:“谁知道?不过要我是马厅长,你就玩完了。我这么想是不是太小人了点?我只知道人就是人。”我说:“如果真那么着吧,有些人他人还是人,有些人他人都不是人了,是”我差点说出“奴才”两个字,“是什么,我不知道。”他说:“大为,该讲的我都讲了。你还说施厅长守着一个念头比顽石还顽石,你也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人看别人总是看得清楚的。”我说:“那我以后想着点吧。”又说:“撑破天也就是不要那粒芝麻。”出来上了车他说:“大为我今天跟你讲了什么没有?如果讲了点什么那也是哥们儿的心里话,你可别拿出去说,我有老婆孩子可陪你不起。”我说:“你提醒我就是小看了我,我的嘴就那么碎?”他说:“那好,那好,是哥们儿弟们儿。不过我也没说什么。我说了什么?什么也没说。”

十三

一千多块钱可以救一条命,可没有这一千多块钱就要死一个人,这个事实给了我很强的刺激。我学医八年,毕业后虽然没有成为一个医生,但珍视生命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我观察周围,察觉到很多人在悠闲中失去了体验他人痛苦的能力,他们对别人的痛苦能够保持那样平静的心态。就说那天吧,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对跪在跟前求怜的人都视而不见。我离开那极度贫苦的山村已近十年,却还没有丧失这种能力,我感到庆幸。可我常常感觉到这种同情心实在太苍白了,除了同情我实在也不能做点什么。那天在华源,我在街上碰见一个卖橘子的老人,一毛钱一斤,我说:“八分。”他马上就同意了。选橘子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家离县城有三十多里地。我问他是不是搭车来的,他说:“几分钱一斤的东西还搭车?肩膀车!”他拍一拍肩膀。橘子要种,要收,要担到城里来卖,有幸卖完了还要走回去,前前后后就是几块钱。那天我买了十斤橘子,给了他一块钱,他连声说谢谢。我所能做的就是买几斤橘子。有好多次我在菜市场看那些剖鳝鱼的人,手上划破了好几处,用胶布缠起来,双手仍整天浸在血水里工作,我在心里叹息,许许多多的人在生存的重压下就是这样活着。可我所能做的也就是一声叹息。在经过了赤脚医生的事情之后,我不得不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钱这个东西。有了这种想法,我觉得厅里用钱浪费实在太大了,这对那些苦人儿实在太不公平。有些人赚钱是何等艰难,而另一些人花钱又是何等轻快。这以后到宾馆里去起草文件,我就推给丁小槐去。其实我心里明白那些钱还是用掉了,我的自我安慰并没有真正的意义。

这天我去车队找大徐,看见他正在擦一辆新车。我说:“这也是我们厅里的车?”他说:“我现在开本田了,那感觉硬是不同。”他告诉我厅里又买了两台进口车。我问本田多少钱一台,他说:“三十多万。”我吓一跳说:“怎么这么贵?”他说:“这就叫贵?隔壁化工厅,凌志都买回来了。三十多万还不包括各种费用呢,手续费,养路费,牌照费,汽油费,保养费,跟着还有维修费,折旧费,一大围。”我说:“还要一个司机。”他说:“那还能算?把细账算下来要吓得人翻几个跟头。”我说:“厅里其实有一两台车就够了。”他说:“小池,你在厅里也有这么久了,怎么讲起话来像美国华侨,一点都不了解中国的国情?这么多领导,哪个领导没有一部随时能调动的车,他浑身都不自在。张三有了能没有李四的?那就要起风波了。说到底不是有没有车坐的问题,而是在厅里有没有分量的问题,那是小事?”我说:“几个人共一台车也就够了。”他说:“那要等你当了厅长那天。真的到了那天,我们当司机的就要失业了。”

我摸着本田车说:“漂亮也真的是漂亮,坐在里面那感觉也真的是感觉,只是把细账一算那账也真的是一笔算不得的账。”大徐说:“公家的钱,你算什么细账。”他说着坐下来抽烟,把细账算给我听,一辆车三十一万,用十年,每年折旧费三万一。三十一万的利息,每年二万二,养路费,每年六千,汽油,三千五,保养维修就算不清了。我说:“大致估一下每年就是六万多了,还没算这个司机呢?”他说:“你老是记得我,那再加三千。”我说:“你不退休不住房子不生病?”他说:“公家的东西,能算这么细?这东西本来就是个耗钱的主。”我说:“这么个东西,花费摊到每一天,差不多两百块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你看那个赤脚医生,门口跪了那么久,才接了十多块钱。”他说:“人跟人能比吗?比不赢的只有去一头碰死,谁叫他不当厅长?厅里是个好码头,人就是要停靠个好码头,不用说赤脚医生,我要是到人汽公司去开车,累了几倍,钱还要掉下来一大截!码头不同!厕所里的老鼠吃屎,见了人到处窜,仓库里的老鼠吃谷,见了人大摇大摆,码头不同!”我说:“有些账你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说:“你当了厅长你就不这样想了,你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化工厅杨厅长坐凌志呢,到省里开会,两部车停在一起,别说厅长,我心里都不舒服。你没看见郑司机开了那部凌志的派头,抽烟都是这样点火的!”他说着叼着烟仰了头,掏出打火机做点火的模样,“那我就只能看着他甩派头!幸亏还买了这辆车,给我挽回一点面子。”

那些天我心里总想着这件事放不下来。的确没用我的钱,钱省下来了我也不会多得一分,可钱可以用来救一些人的命,这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我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发现,别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不能沉默,我要把这个发现说出来,让大家都想一想,甚至有一种震动。厅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当有一种声音向他们的良知呼唤,他们也不至于隔岸观火吧。这样想着我有了几分兴奋,甚至是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履行良心责任的方式。可真正要找到一个机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我心里又发虚,感到对面有一种自己看不透也无法把握的神秘力量,令人莫名其妙地恐惧。我想对这种神秘力量作一番描述,使它清晰起来,却又觉得非常困难。我心中被钝锯子锯着似的,想着自己也算个知识分子吧,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却只能装瞎子装聋子。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尽那一份天然的责任,属于角色的责任。良知和责任感是知识分子在人格上的自我命名,这是很久以来在我心中回荡着的一句话,我甚至想到要把它作为人生的座右铭,它使我有了一点血性之勇。可是一旦面对现实,这句话的说服力就不那么充分了。现实毕竟是现实,它早就为人们预设了推卸的理由,只要稍稍退一步,就退到了那些理由的荫庇之下,于是心头就安妥下来。可是我又问自己,原则如果可能因个人的理由而变通,就不是原则。沉默不仅是对良知的压抑,简直就是对自尊心的挑战。我感到了内心的屈辱,自己与“猪人狗人”们实在也没有两样,以适生方式活着而已。我察觉到深心有一种难以克服的恐惧,它与那种力量一样神秘而难以描述。细想之后这是失去了身份的恐惧,我是知识分子,我不说话指望谁来说话?我沉默着我又是谁?我在焦虑中犹豫了很久。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放弃,这使我降低了对自己的自我评价。原来,我内心的优越感并没有充分的理由。

可一段时间以后,马厅长在全厅职工会议上的一次讲话又激发了我内心的冲动。在那次会上马厅长批评了审计处的汤处长。审计处一位会计对省人民医院翻修工程的审计提出了不同意见,汤处长就安排她当出纳去了。马厅长在会上说:“卫生厅有没有能听不同意见的干部?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在卫生厅要有一条上下沟通的渠道,形成对话。你坐在位子上,要让人家口服心服,那才是水平。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自己也不会垮台。不让人家说话,天就会塌下来,自己也免不了要垮台。”汤处长的职位,果然就免掉了。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震动,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把领导的胸怀看得太狭小了?

于是我想找个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有了那点勇气。失去身份的恐惧和焦虑折磨着我,我必须开口说话。没有身份就没有原则,也没有责任,那太可怕了。作为一个小人物我没有身体的自由,上班时去一下对面的办公室也不可以。但我还是应该坚守心灵的自由,这比身体的自由还重要。我必须开口说话。于是在一次党支部的民主生活会上,在别人都发言之后,我觉得那些发言都不痛不痒不过瘾,空空泛泛,连皮毛也没触及到。于是我说:“我有些想法,不知该不该说?”马厅长鼓励地望着我点头,见我还犹豫就说:“我还是那句话,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于是我就说了,先说到去宾馆起草文件,再说到小轿车,把账都细算了,最后以医务工作者的人道情怀作结,我觉得自己分寸把握得还算好,光说事情,没提到任何人。说完以后就发现气氛不对,没有一个人来应和我,丁小槐做出了吃惊的表情望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会场沉静了好一会儿,这种沉静对我构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终于,马厅长开口说:“小池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还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讨论讨论,有相同的不同的意见都可以说,真理越辩越明吧。”又看看表说:“我还要到省政府去一趟,徐师傅在下面等我了。”就走了。刘主任说:“小池的动机还是很好的,可是考虑问题是不是可以更全面一点?比如说车,厅里养这几台小轿车是要花不少钱,可方便了工作,提高了效率,这种价值就不是那点钱可以衡量的了。”丁小槐马上接上来:“大为看事情可能有点偏执。厅里才有十来台小车,我看并不多。隔壁化工厅的车比我们多好几台。也就是厅里的领导考虑到我们厅里的工作对象都是病人,特别是那些赤脚医生什么的,花钱的事太多,拨款又不足,才采取了节约的原则。”又有监察室郝主任发言说:“我觉得小池的发言是有具体针对性的,针对谁呢?领导考虑到厅里房子紧张,宁可自己每天跑也不愿来挤着同志们,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吗?”他越说越激动,拳头往下一砸一砸的几乎敲到桌子上去了。我实在忍不住说:“你算过账没有?一辆好车一年前前后后耗掉的钱,建一套房子都绰绰有余了。”他把拳头砸到桌子上说:“强辩,还在强辩!”明明是他强辩,反而理直气壮说我强辩。世界上的道理能这么讲,那世界还是个世界吗?会场的气氛使我不能再往下说,而必须接受他对我的评价,这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发言,最令我心寒的是,连关系那么好的小莫都发了言,说我的不是。最后,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太片面太冒失也太没有道理了。刘主任说:“大家的意见,我想小池还是会考虑的。当然他也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一时想不通可以慢慢来吧。”就散了会。丁小槐一脸兴奋,出了门就吹起了口哨。

十四

我万没料到事情是这样一个结局。回到宿舍我头脑中还是一片嗡嗡的声音,很多面孔浮上来,一个个都用手指着我,我体会到了千夫所指的感受。我把事情重新考虑了一遍,想找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事前我想到了领导可能会有点不高兴,可这么多人一起来指责我,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们都是学医的,应该不缺乏最起码的人道情怀,怎么会把道理那样去讲?今天才知道了世界上的道理可以像捏软泥一样捏成人们愿意的形状,就看谁来捏了。可人都按自己的利益来捏,公正又在哪里?如果只有丁小槐跳出来,我还可以承受,狗人嘛,不但会摇尾巴,还会咬人。狗的雕像要重新塑造,不但尾巴要生动,牙嘴也要生动才行。郝主任发言了,牙嘴白历历地露着。还有刘主任,那个老好人,没想到他首先发言。最没料到的是小莫,她怎么会?

我没吃晚饭,根本就没有饿的感觉。为了向自己证明心中是平静的,我把《本草纲目》拿过来看,可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每一个字都是认识的,每一句话都是理解的,可看完一段却不知所云。我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还有意拿着点声调:“药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水煮者,宜酒渍者,宜膏煎者,亦有一物兼立者,亦有不可入汤酒者,并随药性,不得违越。”可读完一段还是不明白。我用力拍自己脑袋,里面有一种空空洞洞的回响。难道我,池大为,就被这件小事把心思搞乱了吗?一件小事,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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