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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之所以放弃在陈家坞开印书坊,就是因为书籍普及首先损害的是士族的利益,将动摇九品中正制的根基,这比桓温篡位更让世家大族无法容忍,魏晋之际,普及书籍的社会基础尚未形成,贸然激进无益于国家,适足以取祸,陈操之虽有推进革新之心,但也只能循序渐进,历史上雕版印刷技术的出现首先就是用以印制佛经的,他现在提早三百年让此雕印术借支法寒的名义流传,既然能印佛经,当然也就会有人来印儒玄书籍,那时书籍流传,民智渐开,就不是士族阶层能遏制的了,陈操之现在是属于士族阶层,本应维护本阶层的利益,但他有着超脱于自身阶层之上的觉悟,知晓大势,庶族地主的势力正逐渐增强,与其堵不如疏,要让庶族精英也有仕进之途,他要尽己所能避免社会出现剧烈动荡——
支法寒听陈操之说得郑重,以为是陈操之不欲声名太盛,这也是不为天下先的老子真义啊,当下答应决不借陈操之名义行此雕版印经之举——
出了东林寺山道,陈操之吁了口气,将雕版术传给支法寒了却了他一件心事,其实他关于雕版印刷所知甚少,寥寥数语而已,但只要有这种创意和足够的钱物支持,支法寒及其工匠肯定能成功印制出中国第一部书籍。
……
陈尚已有三年未归钱唐,年来老父身体欠佳,所以这次便向皇帝司马昱告假,带着妻儿与十六弟一道回乡省亲。
盛夏酷暑赶路很是辛苦,更担心女眷幼儿在烈日下中暑,好在有近三个月的假期,陈操之也就不急着赶路,每日卯时启程,至巳时便歇下,傍晚申时再行一程,一日只行三、四十里,沿途遇有风景佳处,便游玩一日,陈操之往返建康钱唐多次,只有这一次最是悠闲惬意——
行至曲阿城,陈操之一行住在万善客栈,黄昏时分,陆葳蕤立在楼窗下看客栈后边的九曲河水,当日她被其伯父陆始勒令回吴郡,陈操之闻知消息后连夜冒雨追赶,清晨在九曲河畔的赤杨树下吹竖笛,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快活至极,当即悄悄下楼与陈操之在九曲河上泛舟,那种欢喜至今想来犹心头一热。而今陈操之已成了她的夫君,而且又有了另外一妻二妾,不能如当日那般一心一意对她了,有时想来难免有些幽怨,但她现在是个母亲了,一个女子做了母亲后的想法会不一样的,纯真挚烈的爱情现在渐次演变为温馨弥久的亲情,夫君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亲人——
“娘亲,我要看,我要看——”小伯真在后面拽着母亲的裙裳,身子一跳跳的,他也要看窗外风景,忽觉身子一轻,被人凌空举起,扭过小脑袋一看,喜道:“是爹爹。”
陈操之将小伯真抱在怀里,与陆葳蕤并肩看窗外河水,夕阳残照,流水碎金,晚风拂树,暑气渐消——
往日爱恋并非流年旧事,一逝不回,那值得珍惜的人依然在身畔。
……
七月初三,陈操之一行四百余人至晋陵,在顾氏庄园歇了两日,初六日至太湖东岸,分乘三艘大船横越太湖——
七月初七夜,大船在平静的湖面上缓缓行驶,一弯新月挂在天心,浩瀚苍穹星辰璀璨,湖上风来,秋凉先至,陈氏女眷都在船艉忙着祭拜天孙娘娘,陈操之和陈尚、冉盛在一边微笑旁观,风致楚楚的润儿过来施礼道:“三位叔父,这可是女儿家拜祷乞巧,不许男子旁听,否则天孙娘娘不予庇佑。”
陈操之、陈尚哈哈大笑,陈尚笑问:“润儿可是拜祷天孙娘娘求姻缘?”
润儿娇嗔道:“三叔父,拜祷什么事不能事先说出来的!”又补充了一句:“所幸我并非求那个。”
陈尚、陈操之笑着走开去左舷,冉盛心却是沉甸甸,方才润儿称呼三位叔父可是把他也包括在内了,他是润儿的叔父,这让他怎么向润儿开口表白!
冉盛目视沉沉湖水,心道:“若是当初阿兄不让我归依陈氏宗族岂不是好?”摇了摇头,又想:“当时年幼,未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而且我既不能奉祖宗姓氏,陈氏于我有大恩,那就只有姓陈,再冒他姓实为不孝,各姓谱牒具在,不是想冒什么姓就能冒什么姓的,也只有钱唐陈氏肯为我一力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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